~摘自 神鵰俠侶~


記不得到這兒有多少時日了,總也有十來個年頭了吧!
陸家少爺為人敦厚,夫人也是端雅嫻淑,對待咱們下人,那可是寬厚的很。
雖說都有一身的好武藝,可我甚少見過他們兩人何時掄刀動槍的,這麼多年來,總是太太平平安安寧寧的。
昨兒個近黃昏時分,無雙小姐與程英表小姐,照往常般的出外玩耍兒去了,阿秀與小青覷了個空,斜倚在炕上打著盹兒,左右無事,便想說將後院的柴火劈一劈,也免得臨到頭時不夠用,正忙和間,忽然聽得少爺在大廳高喊我的名字,在這裡這麼多年了,甚少聽到少爺如此惶急的聲音,趕緊將手邊兒的工作丟下,順手在身上擦兩下,往大廳跑了過去。

「阿根,這幾個手印是何時印上去的?!」
我順著少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,在板壁上赫然見到三排手掌印,上排兩個,中排兩個,下排五個,共是九個,個個殷紅似血。
我的心中也是覺得奇怪至極,連忙說道:「少爺,我午後就一直在後院裡劈柴火,不知道什麼時候有這幾個手印,到底是哪家的頑皮孩兒,怎麼這麼樣的胡鬧!」只見少爺緊蹙著雙眉,沉吟不語,我拿起了塊布,就要擦去,可少爺卻擺手要我別抹去,只要我去找兩位小姐回來,我往後院裡去,見著了阿秀與小青已經在廚房裡頭準備著晚飯了,灶裡火頭正旺,小青白淨淨的臉頰,映著紅紅的火光,說不出的秀美,想想自個兒也都二十好幾了,家中的老媽媽不時的催促我,該找一門媳婦兒了,我想,過些時日,就請夫人替我問一問小青的意思。

出得莊子,四下兜了一大轉,沒找著兩位小女孩兒,心想說不準已經回家去了,誰知我才剛進莊子大門,就聽得無雙小姐在大廳上直嚷著:「不好啦,不好啦!爸爸、媽媽快來,那瘋子在挖大伯大媽的墳!」我覺得很好奇,原本直想過去聽個明白,但又想說自己不過是個長工,主子家的事情,不要太過深究才好,還是到廚房裡看看小青有無什麼需要我幫襯的地方。

阿秀見著我進了廚房,就取笑著說道:「喲呵!情哥哥見青妹妹來著了。」小青滿臉通紅,也不知是熱還是羞,沒好氣的說道:「秀姐,怎麼你的嘴這麼碎!一天不拿我玩笑會死啊?!」隨著又向我說道:「你幹什麼來著?」我看著小青紅紅的雙頰,嘴裡訕訕的說不出話來,阿秀還在取笑道:「不用這麼羞呀羞的,明兒個我就跟夫人說說去,你兩個就用不著在這邊眉來眼去的了。」小青腳一跺,窘道:「秀姐,你別在那裡瞎鬧了!」然後對我說道:「沒事你還不出去,杵在這兒像個呆瓜幹什麼!」小青那一股又羞又嗔的俏模樣兒,真是令我心魂俱醉,可是又不能讓她太過無處下台階,只得悵悵然的出去。

天色已晚了,我正想去將莊院大門關上,卻見一個大娘帶著兩個小男孩兒,走到這邊兒,對我福了一下,說道:「這位小哥兒,我因著貪趕行程,錯過了宿頭,眼下天色已晚,不知可否在貴莊裡借宿一宿。」我看著那位大娘衣裳乾乾淨淨的,兩個小男孩也不像是頑皮的樣子,連忙回她道:「不敢,這位大娘,出門在外總有不方便之時,不過這事兒我無法作主,您請先等等,待我稟明我家少爺,再來給您一個答覆,您瞧這行麼?」那大娘回道:「如此有勞小哥。」

我聽從了少爺的令,將這位大娘安頓在西廂客房後,踅到後邊廚房裡,只見小青一人在灶下清洗碗筷,阿秀卻不知哪兒去了,我輕手輕腳的蹲到她身邊,小青一見是我,啐道:「作死麼!像個無聲鬼似的。」「青妹子,好不好讓我老媽媽來說一說咱們倆的事?」我一邊問著一邊偷眼望她的神情,小青低著頭,臉上一陣飛紅,低聲的說道:「這事兒我沒主意,你問夫人去,成不成總得夫人點個頭罷。」我心下暗喜,忽地聽到阿秀的聲音說道:「有兩隻小老鼠要成親囉!我得趕緊將貓兒關起來,免得壞事兒了!」小青一聽,羞得沒地方躲,一雙手直把我往外推。

我滿心歡喜的回到自己的屋子裡,擁著棉被偷偷笑,這一夜直夢見小青身穿大紅喜服,與我拜堂成親事,老媽媽一張沒剩幾顆牙的嘴,笑得合不攏,唉!好夢由來最易醒,看看窗外天色,黑矇矇的,正是即將天明時刻,一天的活兒又將開始,漱洗一番後,見著阿秀與小青也都起身了,我順手拿起牆邊掃帚,來到天井中,照往常般的將一地的落葉清掃一番,卻見到少爺與夫人還有那一位前來借宿的大娘,三人坐在廳堂中,看來好似一夜未眠的情況,心中直覺得奇怪,怎地少爺和這位大娘有熟識麼?

正打掃間,忽聽得遠處飄來一陣輕柔的女子歌聲,唱道:「問世間,情是何物,直教生死相許?」我心中犯嘀咕,想道:「那是哪來的瘋婆子?天不亮就四處唱歌,也不怕擾人清夢!」心底的話還沒想完,突然砰嘭喀喇數聲響過,大門內門閂木撐齊斷,大門向兩旁飛開,我心中大怒,哪個這麼沒道理的人,隨意的將別人家的門弄壞,這不是太沒規矩了麼!卻只見一個身穿杏黃道袍的美貌道姑,微笑著緩步進來,我心底真是覺得莫名其妙的很,想咱們陸家莊在此地,也小有名聲,你一個出世之人,怎可如此不懂規矩與道理,當下上前喝問:「是誰?」卻聽得少爺急聲高喊:「阿根退開!」我滿心不願的正想退開,卻見那道姑將手中的拂塵揮往我頭頂邊上來,我只覺得腦門上無比的劇痛,那一剎那間,腦中閃過家中老媽媽的聲聲叮囑:「根兒呀,何時讓我這個老媽媽抱孫子?」還有小青紅通通的雙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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