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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智民張開眼睛,一時之間還有點恍惚,突然他想到:現在是幾點了?他拿起床頭鬧鐘看到指針指著七點四十五分,整個人霎時清醒,「糟了!糟了!遲到了!」他趕緊掀開棉被、跳下床,衝到浴室去,擠了點牙膏到牙刷上,隨便唬弄的刷了兩下了事,等看到鏡中自己的唇上、兩頰還有下巴,鬍渣橫七豎八的到處到是,想到今天還要去見客戶,這張臉實在端不出去,只好抹上刮鬍泡,動手刮起鬍子,他一邊刮鬍子、一邊著急時間來不及,一個不當心,劃破了臉皮,看著血珠冒出,他也沒時間管了,雙手從臉盆中掬起水來潑洗掉臉上殘餘的鬍泡,又急急忙忙跑進臥室,打開衣櫥、拿出襯衫看到皺巴巴的,不禁「shit!」的罵了一聲,於是撐起燙衣板,將襯衫鋪在上頭,拿著熨斗熨燙起來,蒸氣熨斗咻咻的噴著氣,也不知到底是熨斗的蒸氣噴量調太大還是陳智民他太過心急,左手不小心就被蒸氣給燙到,他發火起來:「靠!現在是怎樣!」,燙好襯衫、收好燙板,陳智民他穿上襯衫、套上領帶、抓了公事包和車鑰匙,甩門而出。
他快步走到電梯處,看到電梯顯示器的數字顯示著B1,他按了下樓鈕,翻看了一下腕上手錶,已經八點半了,這下完蛋了!到公司肯定又要被經理罵到臭頭了!想到這裡,他又伸手猛撳電梯鈕,隨著電梯緩慢上升,顯示器上的數字也跟著而5、6、7、8、9、.......15、16、17、18、19,然後「叮」的一聲,電梯門打開了,他立刻閃了進去,伸手按下B3,嘴裡不由自主的嚷著:快點、快點……,電梯緩慢的下樓,陳智民的眼睛一下盯著樓層顯示器數字,一下翻看手錶,心裡急得不得了,「叮」電梯停在三樓,電梯門打開,一個肩揹大包包的年輕小夥子走進來,漠然的跟陳智民對看一眼,跟著按下數字1,陳智民幹在心裡:媽的!才三樓也要搭電梯!
終於來到B3,陳智民趕緊閃出電梯,平時停滿大大小小車輛的停車場,今天只剩他的國產小車孤伶伶一台,他沒管這些,打開車門、坐進駕駛座、鑰匙插入鑰匙孔、發動……引擎沒動靜!他再三再四的扭轉鑰匙,還是發不動!「幹!連你都跟我作對!」他火氣整個都起來;甩上車門,陳智民看到電梯停在八樓處,他已經沒耐心等了,於是打開樓梯門直接跑到一樓,穿過花木扶疏的中庭,經過挑高又裝潢氣派的Lobby時,警衛跟他打招呼,他沒時間理會,只隨便點個頭就算應了。
出了大樓,陳智民在社區巷弄裡三步併作兩步的直接跑了起來,他跑到了大馬路邊,想要招手搭小黃,偏偏平日滿街跑的小黃,今天等半天,卻一台都沒看到,他又低頭看一下手錶八點四十五分,抬頭剛好看到一台小黃停在對面,車上乘客剛下車,他怕這好不容易才看到的小黃看不到這邊的他招手,於是大步一跨直接穿越馬路,一旁急馳而來的摩托車,在剎車不及的情形下,攔腰撞上,陳智民被撞一個直飛出去。

陳智民張開眼睛,發現自己好端端的躺在床上,除了有點喘不過氣來以及一顆心噗通、噗通地猛跳外,什麼事情也沒有;「呿~原來是在作夢!」他拿起床頭鬧鐘看一下時間:一點十五分,他深深的吁了一口氣、閉上眼睛、翻身想繼續再睡,可是夢裡那種喘息不來的緊迫還壓在胸口,一顆心也還在繼續噗通跳著,他在床上滾了兩圈,覺得,有點睡不著,「這下可好,睡不著了。」他自言自語;然後,感到有些尿意,於是下床、走進浴室、掀起馬桶蓋、拉下褲頭、一陣嘩啦啦的解決後,再踅回床上,兩手枕在腦後、張大眼睛,瞪著天花板,回想著剛剛的夢境,實在太過逼真了,甚至到現在都似乎還隱約感受到夢裡面被車撞上那剎那的痛,他不禁一隻手撫著腰際,心裡想道:「真是鬼了!」就這樣躺了好一會兒,想想,實在也悶,乾脆起床算了;他走到客廳,撳亮大燈,坐到沙發上,拿起電視遙控器,開始玩起轉台遊戲,八十幾個頻道轉了一遍,覺得真真無聊,於是關了電視、將遙控器甩到一邊,忽然想到:巴巴節要到了,買什麼給老爸好呢?於是電腦開機,上購物網開始搜尋;看了老半天,覺得眼睛痠澀,瞄一下電腦螢幕下方的時間:02:30,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,開始感到有點睡意,於是關機、關燈,上床睡覺。
「嗶嗶嗶嗶~嗶嗶嗶嗶~」陳智民被鬧鐘吵醒,隨手按掉鬧鈴,睡意還濃得有點睜不開眼睛,他坐起身來,靠在床頭緩了一緩後,才掀開棉被下床走進浴室去,他慢條斯理的刷了牙、洗了臉、刮了鬍子、燙好襯衫,再給自己泡了一杯濃濃的咖啡,打開電視,一邊看著晨間新聞、一邊喝著咖啡,等到時間差不多了,他關掉電視、穿好襯衫、套上領帶、戴上手錶、拿起公事包和車鑰匙,出門而去。
他來到電梯處,按了下樓鈕,看著電梯樓層顯示器數字從B1慢慢往上升,「叮~」一聲,電梯門打開,他走進電梯,按了B3樓層,抬頭盯著電梯門楣上的樓層顯示數字變化,「叮」電梯停在三樓,電梯門打開,一個肩揹大包包的年輕小夥子走進來,漠然的跟陳智民對看一眼,跟著按下數字1,陳智民心裡不以為然的想著:現在人還真懶!才三樓也要搭電梯!
來到B3,陳智民出了電梯,停車場停滿大大小小車輛,他走到自己的國產小汽車處,看到旁邊停的一台B開頭的大車,他想:總有一天、總有一天的。他打開自己汽車車門、坐進駕駛座、把鑰匙插進鑰匙孔、發動,引擎「鏗~鏗~鏗~」的震動幾下,熄了,又發一次,還是發不動,他再三再四的轉動鑰匙,還是發不動,「啊咧!不會吧!」他看一下手錶,時間有點緊了,於是放棄,關上車門,來到電梯處,看到電梯停在八樓,他懶得等了,於是打開樓梯門,直接走到一樓,穿過花木扶疏的中庭,經過挑高又裝潢氣派的Lobby時,警衛跟他打招呼,他隨便點個頭就算應了。
他出了社區巷弄,來到大馬路邊,忽然!他覺得有點怪怪的,是哪裡怪呢?又說不上來,只是覺得好像是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,他正思索著到底是哪邊怪著,忽然想到:啊!老總昨天宣布,當月遲到總時數超過卅分鐘,就要開始扣錢!想到這裡,不禁又翻看一下手錶,糟了,快遲到了,怎辦?!繼續等公車?還是乾脆搭小黃?一抬頭,剛好看到對面邊一輛小黃停下來,裡面的乘客剛好要下車,陳智民怕小黃司機看不到他在這兒招手,於是大步一跨直接穿越馬路,一旁急馳而來的大貨車,在剎車不及的情形下,攔腰撞上,陳智民當場被撞得直飛出去,在身子騰空而飛的剎那,腦中閃過了昨天晚上的夢。

「砰~」的一聲,陳智民摔在地上,他張開眼睛,覺得自己呼吸急促、一顆心好像是要穿破身體般的狂跳個不停,他有點恍惚,一時之間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,然後,他突然發現:原來自己從床上摔了下來!剛剛所有的一切,都只不過是在作夢。
他爬起身,一邊試圖調整呼吸來平復滯留胸口的急促緊張感、一邊在心裡想著:怎麼搞的?做這種夢中夢!回想方才那個夢中套著夢的夢,他有點莫名其妙:這算啥?會不會是最近太累、壓力太大的關係?人家不是說「做夢是為了舒緩白天的壓力」。也對,這陣子又拼績效、又拼獎金、老總又天天開罵,難怪發這種亂七八糟的夢!他坐在床沿抱著頭正想得出神,忽然,「嗶嗶~嗶嗶~嗶嗶~嗶嗶~」,他嚇了一大跳,差點兒沒又摔到地去,等發現原來是自己手機的鬧鈴聲音時,不禁啞然失笑:唉!神經線真的繃得太緊了!
推著腳踏車,陳智民在六點多的時候出門去晨泳,他背著一個背包,裡頭裝了泳褲、蛙鏡、盥洗用具什麼的;假日的清晨,路上除了清潔大隊在清掃馬路、以及偶爾一兩台呼嘯而過的公車外,沒有什麼人、車,他享受這難得的悠閒,徐徐的踩著踏板往游泳池的方向前進。
騎到東光街與西平路路口,游泳池就在再下一個路口處,這時剛巧綠燈轉紅燈,陳智民在路口轉角處的火鍋店前停下來等綠燈,他抬眼看了一下店招,想著上次就是跟小琪來這裡的,想到了小琪,陳智民心頭不禁喜滋滋的,他追了她好久,總算是修成了正果,如果沒啥差失的話,下個月吧,他準備向她求婚,想到她可能會有什麼樣的驚喜表情,陳智民嘴角不自禁的浮出笑意。
紅燈轉綠燈了,陳智民左腳在地上一蹬、右腳用力踩下踏板,腳踏車剛往前滑出,「轟」的一聲巨響,強烈的爆震波將他連人帶車的摔出了數公尺去,現場瀰漫著濃濃的瓦斯臭味,陳智民摔在地上,一時間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了,一會兒才抬頭看到是火鍋店裡發生氣爆,滿地亂七八糟的碎玻璃、鐵片、板凳和碗筷,連鐵捲門都被震得歪七扭八,再低頭看一下自己,手上、腳上、身上擦傷處處,而那台花了一萬多元買的腳踏車,骨架整個扭曲變形、車輪輻輳四散穿出,其中一根鐵條更貫穿了他的大腿,他想爬起來,可是只要抬一下身體、牽動到傷處,就痛得他齜牙裂嘴的,這時忽然又「轟~」的一聲,一團大火球從火鍋店裡面爆出,空氣中瀰漫的瓦斯,瞬間燃燒開來,陳智民駭到張大嘴,他死命的拖著身體想要爬離現場,卻手腳發軟、全身無力、動彈不得,他眼睜睜看著火焰就要擴散到他這邊,他一心只想逃,卻又動不了,只感覺到好燙、好燙、好燙............

「好燙、好燙!」陳智民嘴裡大喊,整個人彈了起來,突然他發現自己正好端端的躺在床上,只是熱到快喘不過氣來,這時,他聽到冷氣機有如戰車般轟隆、轟隆的響,呼呼吹送出來的也都是有股怪味道的熱風,他坐起來、抬頭看了一下冷氣機上的溫度顯示數字:36;原來冷氣機壞掉了,難怪自己滿身大汗,連床單都濕了一大片,他爬起來,把冷氣機敲打了幾下,結果,除了轟隆聲音更加作響外、送出來的還是一片熱風,他氣得罵了出來:「幹!什麼爛東西!」,他關掉冷氣,打開窗戶,外頭雖然沒什麼風,不過至少比屋子裡涼快許多,他把客廳裡的電風扇搬到房間窗戶下,打開電風扇,雖然吹出來的也還是熱風,不過,空氣有了對流,房間裡似乎比較沒那麼悶熱,他拆掉濕了一大片的床單扔在地上、脫掉背心、內褲,走進浴室、跨入浴缸、扭開水龍頭,清涼的冷水從蓮蓬頭噴灑而出,他讓冷水從頭直接在淋到身下,啊~真是爽快!沖了澡,他連身體都懶得擦,甩了甩頭髮,在腰際圍了條毛巾,出了浴室,從冰箱裡拿出冰開水,滿滿的倒了一杯、大大的喝上一口:「啊!爽啦!」
拿著杯子,陳智民走到客廳,一屁股坐在沙發上,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,可是…是哪邊不對咧?咦!電風扇咧?想到電風扇,他忽然想起剛剛做的夢,那種眼睜睜看著火燒過來、想躲又躲不了、要逃又逃不掉的緊張,又整個回壓上心頭,他感到胸口有點壓迫,他搓揉著胸口,覺得自己怎麼搞的,作這種惡夢,想著、想著,覺得有點氣悶,於是起身、拉開窗簾,正要打開落地窗的時候,想到自己只圍著一條毛巾,似乎不大好,繼而又想:管他的,我一個大男人還怕誰偷看了不成!於是將落地窗整個拉開,探頭出去看到社區裡戶戶燈熄火滅、烏漆抹黑的,暗想:這三更半夜的,大概只剩下我一個人還沒睡吧!外頭涼爽的空氣微微地流動著,身體感受到一種無比的清爽和舒適。
他拉了張椅子放到陽台上,跟著又進屋裡,帶了包菸,走到陽台裡、坐到椅子上、點起一根菸、翹起二郎腿,開始吞雲吐霧了起來,圓弧形的陽台邊圍著鑄鐵鍛造的雕花欄杆,住在這兒少說也有一段時日了,可他還是第一次注意到陽台欄杆還雕著花兒,夜風微微的吹拂,讓他覺得舒適愜意無比,只是下面涼颼颼的,還真是怪不習慣的,他噗哧一聲的笑了出來:「哧~男生果然不適合穿裙子,哈!」;流星!陳智民站起來,看著天際倏忽而來、倏忽消失的流星,「居然看到流星,真是難得。」手上的香菸即將燃盡,他隨手一彈,菸頭上未熄的餘燼,在夜空中畫出一道紅色的拋物線,啊!他突然想到:社區規定不得亂丟紙屑、菸蒂,他靠著欄杆探頭出去,只見未熄的光點不停往下墜落,他看到下面黑壓壓的一片,心底有點發毛,才想要縮身時,置放一旁的那包菸忽然掉了下去,他急忙俯身、伸手撈去,沒料到出力過猛、重心不穩,整個人栽了出去。
陳智民雙手緊緊抓著欄杆、整個人懸在半空搖搖晃晃的,他雙手用力、雙腳踢蹬,想要曲臂向上、爬上陽台,試了幾次,總沒成功,他開始埋怨自己:平日裡為什麼不多壓幾下俯地挺身!鑄鐵鍛造雕花欄杆的稜角深深陷入他的掌心,他覺得自己就要抓不住了,這時候,圍在他腰際的毛巾逐漸鬆脫,啊咧,這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,於是手臂又再加緊用力,兩隻腳拚命亂踢、亂蹬,忽然,毛巾整個鬆開,只剩半邊斜掛在屁股上,此時,一陣輕微的夜風吹來,毛巾隨風拂開,滑了下去,他右手反射性的往下一抓、左手吃不住全身重量,整個人往下墜落......

「喂~醒醒啊、你醒醒啊。」迷糊中,陳智民似乎聽到有人喊著,忽然,他想到自己赤身露體、一絲不掛的,這下臉丟大了!他下意識的伸手去遮自己的下身,摸到的卻是棉被,他張開眼睛,映入眼簾的,是一張女人的臉,很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她是誰,「妳是誰?」、「我你老婆啊!老公,你怎啦?沒事吧?」、「老婆?」,一時之間,他還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,他老婆一臉關心的問著:「你怎了?又喊又叫的?做噩夢了嗎?」,陳智民這時才發現:原來剛剛所有一切的一切,都只是在做夢。他坐起身來,開始有點糊塗,心裡想:那現在到底是夢?還是真的醒來了?「老婆,你打我兩下吧。」她一臉狐疑的舉起手往他手臂打了兩下,「會痛!現在應該不是在作夢了!」他自言自語;她一頭霧水的問:「老公,你怎啦?到底做了什麼夢啊?」唉!陳智民嘆了一口氣,跟他老婆說他做了個被車撞了兩次、被燒了一次、最後又墜樓的連環夢,「老公,我看你是壓力太大了,才會做這種亂七八糟的夢,不然這樣好了,明天禮拜天不用上班,我們出去走走,紓解一下壓力,嗯?」他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,然後她關燈、上床、側身背著他、蓋好被子、閉上眼睛,陳智民在黑暗中坐了一會兒,忽然有點興頭,他俯身在她耳邊,輕輕喚著:「老婆、老婆…」,「嗯?」她迷迷糊糊的應著,他嘴裡一邊說著:「妳睡著啦。」,手裡一邊開始不安分的在她身上遊走,「唔~不要啦。」她嬌嗔的說:「人家想睡覺啦。」,「妳剛剛不是說我需要紓解一下壓力?」,「噯呦~人家要睡覺啦。」她的嬌嗔讓他興頭更高,於是在她耳邊吹著氣、雙手開始呵她癢,她一邊「呵呵~呵呵~」的嬌笑,身體一邊扭來扭去的,他把她的身子扳過來,雙手摟著她的腰身、下巴磨蹭她的肩頸,她左手環著他的脖子、右手在他背上輕輕地滑來畫去的,兩人就這麼盡情的歡愉了起來。
走在坡度平緩的四平山,頭上林蔭濃密、道旁灌木叢生,空氣清新、沁涼寧靜,讓陳智民有說不出的舒服,他老婆在一旁說著:「你啊,工作壓力太大,平時又不門走走,才會老做噩夢;你看,來爬個山,不是輕鬆許多。」,他側過頭去,意有所指的說:「壓力還沒紓解夠,晚上妳還要再多加把勁兒。」,她白了他一眼:「死相。」說著,自己也笑了出來,兩人就這樣邊走邊說說笑笑的;陳智民感到有點累,這時候,剛好路旁有幾張石凳,便坐下來休息,陳智民放眼看去,四野青翠間夾白雲幾許、山風輕拂偶有鳥鳴數聲,整個人覺得神清氣爽,他看著遠方說:「老婆,這裡真的好舒服喔。」,他閉上眼睛,做了幾下深呼吸,張開眼睛,卻沒看到她,大概是去上廁所吧,他心底這麼想,於是便坐著等她,左等右等的好一會兒,她還沒回來,他站起來四下看一看,然後喊著:「老婆、老婆。」,沒聽到回應,四周蒼蒼鬱鬱的,看不到半個人影,又等了一會兒,看到太陽已經西斜,他提高音量:「老婆、老婆,妳在哪裡啊?」還是沒有回應,這裡前後只有一條泥土路,他決定自己去找她;沿著路,他邊走邊喊:「老婆,出來啦,別玩了啦,我們該回去了啦,老婆!」沒有任何回應,他走著、喊著,不覺兩旁樹木越來越多、越來越密、棵棵參天、遮陽蔽日。
陳智民在樹林裡繞來繞去,還是找不到她,四周朦朧昏暗、樹影幢幢,他心裡毛毛的,他轉身回頭,想找來路出去,找來找去,發現,樹遮葉閉、風吹影搖的,完全找不到剛剛進來的那條路,他開始緊張了,一顆心也跟著噗通、噗通的跳,他一邊告訴自己:不要緊張、不要緊張!一邊東奔西跑、左穿右繞;就這樣轉了又轉,還是找不到,他停下來,開始思索,剛剛是怎麼進來的?突然,「窸窣~窸窣~」,他嚇了一跳,回頭一看,什麼都沒有,他遲疑的問:「老婆......是...妳嗎?」,一片死寂,他凝神用力再看,眼前黑壓壓的一片,什麼都看不出來,忽然,一股涼意從腳下直竄背脊,他全身毛骨悚然、一種致命的威脅感,鋪天蓋地而來,雖然他看不到眼前有什麼,可是他知道是非常、非常可怕的東西,他喉頭緊縮,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!
陳智民猛吸一口氣,轉身就跑,他發狂的跑、他死命的跑,不管前面有路沒路、也不管前面是不是有更危險的東西,他只知道後面有可怕東西一直在追著他,如果被追上了一定是可怕的後果;他不知道那是什麼,也不知道自己要跑了多久、更不知道到底要跑到哪裡才算是安全的地方,只知道自己要趕快跑,他跑到上氣不接下氣、他跑到兩腿發軟全身無力,只是恐懼感一直緊緊揪著他的心,讓他完全不敢停下來,他一心只想著:快跑!快跑!快跑!快跑!
他覺得自己完全喘不過氣了,兩腳更是軟得再也跑不動了,他縮在一棵大樹下面,將背靠著樹幹喘著氣,一顆心怦怦、怦怦的狂跳著;不知道過了多久,似乎,那種致命的恐懼感有點消失了,他稍微鬆了一口氣:不知道老婆現在到底在哪裡!想到老婆,他覺得自己就快要哭出來了,原本出門只是想輕鬆輕鬆,誰知道她人卻不見了,自己也莫名其妙的被不知名的東西追殺!他抱著頭,心裡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;忽然,那種致命的恐懼感又襲上心頭,他又開始心跳加速、喉頭緊縮、幾欲窒息,他抬起頭,四下看了一看,沒看到東西,可是,他知道,那個可怕的東西一定就在附近,他屏住氣息,慢慢地、慢慢地、慢慢地轉頭探出樹幹外,他睜大眼睛,沒有東西,正在驚疑不定時,突然,他看到一個黑影就在樹後,他立刻回頭將身體死死的貼著樹幹,一動也不敢動一下,連氣都不敢喘,深怕一不小心就讓那個東西發現,萬籟死寂,他只聽到自己怦怦、怦怦的心跳聲;忽然,他看到一團黑影撲來,他寒毛直豎、背脊發涼、全身僵直、無法動彈......

陳智民「啊~」的大叫了起來,雙手往外一推,觸手只覺得毛茸茸的,耳邊聽到「喵嗚~」的一聲,他張開眼睛,眼前只有一隻雜色短毛貓正垂著尾巴看著他;貓?!怎麼會是貓?那個可怕黑影呢?還有那個尖銳的白牙呢?剛剛是在做夢?!想到原來是做夢,他大大地鬆了一口氣,雖然知道是夢,可是夢裡面那種驚恐還是讓他快喘不過氣來,一顆心也還怦怦、怦怦的狂跳著,他感到口乾舌燥,看到桌上放著一杯水,伸手正要去拿杯子,突然,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一閃而過:不對,不對,不只這樣、不只這樣!他腦海中不斷反覆想著:到底還有什麼?到底還有什麼?突然他想到:在做這個樹林逃命的夢之前,還做了個從陽台摔下去的夢!想到這哩,他不禁轉頭往陽台看去,陽台上真的有張椅子,他倏地站起來,腰際毛巾忽然鬆脫滑落,他連忙低頭伸手抓住毛巾,這才發現:自己全身上下只圍著這條毛巾,他抬起頭,驚疑不定的看著陽台上的椅子:怎麼會有椅子?怎麼會有椅子?他一手抓緊圍在腰上的毛巾,腳步遲疑的走到陽台上,外面天色全暗,社區裡,家家戶戶燈火通明,空氣中,偶爾飄來幾陣飯菜香,他靠著陽台欄杆,小心翼翼的探頭往下看去,樓下中庭裡,幾盞照明路燈散發著暈黃的燈光、還有幾個社區裡的小孩子正騎著腳踏車沿著花圃繞來繞去的。
陳智民回到客廳,頹然的坐到沙發上,他側著頭,想要釐清這一團混亂,「逃命這個肯定是夢沒錯,然後,我現在人好好的在這裡,所以那個摔死的也一定是夢,可是...」他眉頭緊緊的皺著:「既然是夢,那陽台裡怎麼又會有椅子?」他非常地懊惱,兩手抱著頭、揪著頭髮: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!貓兒在他的腳下摩來蹭去,他彎腰伸手抓著貓兒的兩隻前腳,高舉到自己面前:「咪咪!你說,這到底是怎麼回事!」貓兒被他抓得不舒服,嘴裡咪嗚咪嗚的叫、後腳往上踢騰、掙扎,忽然牠轉頭、往他手背咬了下去,他手背感到刺痛,便一把將牠丟開,貓兒迅速跑到櫃子旁,豎著尾巴揮了幾下,跟著喵嗚兩聲表示抗議;他看著手背上的齒痕,忽然想到什麼的,「啪!」他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巴掌,臉頰熱辣辣的痛,「所以現在是真的醒著了?」他自言自語。
貓兒聽到啪的這一聲,一個轉身,迅速跑進裡面去,陳智民看到貓兒跑到裡面,他心裡又想起一件事,於是走到臥室,一開門,冷氣機正在正常的運作,陣陣涼快的冷氣呼呼的從出風口送出,再看到窗戶關的好好兒的,可是,窗下卻真的擺著電風扇,他又開始糊塗了:還是說我有夢遊症?聽說夢遊的人,都不知道自己在夢中做過什麼事?算了!不想了!再搞下去,我真的會發瘋!
「嘀哩哩哩哩~嘀哩哩哩哩~嘀哩哩哩哩~」陳智民聽到手機聲音,他循聲拿起放在枕頭旁的手機,「喂~」、「你現在在哪裡啊?你怎麼搞的啊!不是說要跟我一起吃飯嗎?我等你好久了耶,你搞什麼啊!」,手機那頭傳來連珠砲的一個熟悉女聲,他有點想不起來是誰:「呃...妳是誰呀?」,「我?!我是小琪啊!你在裝什麼死啊!」小琪?啊!陳智民忽然想起來:對喔!我跟小琪說好今天晚上一起吃飯的,該死、該死!這麼種要的事情竟然給忘了!居然還在這邊胡搞瞎搞這些不重要的事情!
陳智民跟小琪在一家氣氛優雅的餐廳,吃完正餐,waiter送上餐後咖啡,他低頭撕開糖包、掀開奶油球封口,然後一一倒入杯裡,接著,拿起小匙,一邊慢慢攪動咖啡、一邊聽到小琪提議:等會兒去四平山去看夜景,聽到四平山,他忽然想起方才的那個夢,對自己在夢中嚇得要死的情境感到有點好笑,他想跟小琪說他做了這麼樣的一個亂七八糟的夢,他抬起頭,小琪不見了,眼前一片陰森森、黑沉沉的,然後,他發現,自己縮在大樹下面,他腦中一片混亂:這是哪裡?我怎麼會在這裡?!小琪呢?我不是正在跟她吃飯嗎?!忽然,一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緊緊的壓在胸口,他忽然明白:我在四平山裡面!我在躲不知名的鬼東西!不可能!不可能!他一邊喘著氣、一邊想:這是夢、這是夢,這不是真的!這不是真的!這時候,樹叢突然窸窣聲大作,他嚇得啊~的大叫,跳起身來,發足狂奔,他不知道後面是什麼東西、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逃,只是,就是知道一定要逃;他一邊沒命的跑、一邊不斷的告訴自己:這是夢!這不是真的!這不是真的!忽然,他一腳踩空,整個人摔了下去。
陳智民張開眼睛,發現陽光耀眼,自己正躺在泳池旁邊的躺椅上曬太陽,他開始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身在夢境?還是在真實世界?他恍恍惚惚的站起來,覺得自己頭昏眼花、全身無力、手腳發軟的,他腳步虛浮的想離開這裡,忽然之間,腳下一軟,整個人跌進了水裡,他划水踢腿想游到岸上,不論如何踢騰,就是到不了岸邊,他心裡慌張起來,於是,更加拚命撥水踢腿,可是,到不了就是到不了,他只覺得身體越來越重、越來越重、越來越重。
陳智民他鼻子嗆了水,感到非常非常的難過,他張開眼睛,雙手用力拍打水面,忽然,他看到水喉正嘩啦嘩啦不斷的出水,原來自己在浴缸裡睡著了,一缸子滿滿的水淹到他的口鼻,溢出了缸外,他起身關掉水喉,再用力擤出嗆入鼻子裡的水,難怪會作這種溺水的夢,他自己這樣告訴自己;他擦乾身體、走進房裡、穿好衣服、走到客廳,隨手拿了一包菸,搭電梯下樓到中庭去抽菸;他坐在花圃邊上,抬頭看著滿天星斗,想著:好久沒看到這麼多的星星了;他捻熄菸頭,起身想要回去的時候,忽然覺得:花圃裡面有東西在蠕蠕而動,他轉身低頭看去,蛇!滿窩的蛇!正在爬來繞去、上下翻攪,他頭皮發麻、全身起滿雞皮疙瘩,他不敢再看下去,只想趕快回去,一轉身,發現整個中庭滿滿都是蛇,盤旋遊走、萬頭攢動、黏膩腥臭、中人欲嘔,這時,滿中庭的蛇突然都往他這邊遊過來,他全身發麻、手腳僵硬,看著不斷、不斷遊近的蛇群,完全動彈不得。
陳智民張開眼睛,發現自己站在老家的廳堂裡,神龕案上供著的菩薩,神光內斂、寶相莊嚴,站在煙霧裊裊、祥和安寧的廳堂中,他的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寧靜平和,他不由自主的雙手合十、跪拜下去,抬起頭,看到菩薩低眉垂目對著他微笑,那種全然無私的慈悲,他忽然有種感動到快要哭出來的感覺;他起身走到裡面,看到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婦人坐在桌子邊,「外婆?」他外婆抬起頭、微笑的看著他,「外婆您怎麼會在這裡?」他有點疑惑,外婆沒有回答,只是帶著滿臉笑容,「外婆,我跟您說,我自己買了間房子。」,「我知道,外婆知道你買房子了,所以才特地回來看看的。」他外婆還是滿臉的笑容,他看著臉色紅潤、神清氣爽的外婆,突然,有個疑問快速的從心底浮上來,那速度快到讓他來不及思考,就直接脫口而出:「外婆你不是死了嗎?!」話一出口,他自己都嚇了一跳:對啊!外婆不是死了很多年了!可是奇怪的是,他並沒有任何驚懼的感覺,「是啊,阿民,外婆是死過了的,外婆現在跟在佛祖身邊,過得很平靜;我知道你靠自己的能力買了房子,外婆很開心,所以跟佛祖說要回來看看。」外婆停了一下,又帶著微笑繼續說:「阿民,你跟你媽媽說,叫她不要再一直哭了,外婆現在過得很好,她這樣一直哭,外婆的心會不安寧的。」陳智民開始意識到:我正在做夢,外婆是在我的夢中跟我說著話;想到這裡,他不禁有點感傷,外婆似乎察覺到他的心思:「阿民,你不用難過,外婆過的很好,倒是你,要多注意啊,知道嗎。」他外婆停了一下:「外婆要走了,記得跟你媽媽說啊。」;外婆說完,起身往外邊走了出去,他杵在當地,腦子裡思索著:注意?要我注意什麼?他想來想去就是想不通透,他想找外婆問得更清楚一點,於是快步走了出去。
陳智民發現自己正騎著摩托車,奔馳在大馬路上,他心底開始清楚起來:這個是夢,不是真的!想明白這一點,他突然覺得整個人輕鬆快意了起來,他右手催著油門,在車陣中不斷的穿梭蛇行,哈哈!這種感覺真是爽快啊!他心裡大呼過癮,油門不斷加速,車速越來越快、越來越猛,當他正享受這種恣意奔馳的快感時候,忽然看到前方路口跑出一個上班族,他心裡一驚,想要剎車已經來不及了,機車猛然地撞上那個上班族,強大的撞擊力,將對方撞得飛了起來,他自己也連人帶車摔了出去。
陳智民沿著鐵軌一直跑,身上穿著卡其服、肩上垂掛著書包,呵呵~很好,我變成學生了,他這麼想著;然後他發現:我正在趕火車!雖然知道這是夢,但還是不由自主的一直跑;黑暗中,他看到前面不遠處有個小月台,他知道自己一定來不及,可是就是一直發力的跑著,就這樣,他一直的跑,那個小月台看起來不遠,可是不知怎麼搞的,他老跑不到,就在他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,忽然,腳底一絆,整個人往前摔趴下去,他的下巴撞上了鐵軌枕木,「做夢也會痛啊?」他趴在鐵軌上自言自語著,突然,地面轟隆、轟隆的震動起來,他心裡想著:不會吧!抬頭一看,一列火車正朝著他迎面急駛而來,他輕輕的「啊」了一聲。
陳智民張開眼睛,發覺自己躺在床上,窗子透入陽光,「所以現在又重頭開始了。」他自言自語,然後,他聽到是浴室裡傳來他老婆漱洗的聲音,呵呵~我又有老婆了,他笑了起來;他老婆走出浴室,經過床邊,看到他醒來便說:「該起床了啦!」接著走到床尾衣櫥處,背對著他,脫掉睡衣、打開衣櫥、拿出胸罩、穿戴起來,他看著她反手到背,扣好胸罩、調整肩帶,穿好上衣、穿上窄裙,她打理妥當,轉身看到他還躺在床上:「還不快起來,上班要遲到了啦!」她走到床邊化妝台,拿起眉筆,對著鏡子細細描眉,他伸出手往她屁股輕輕捏下去,她身體扭了一下,手一滑,眉毛畫歪了,她有點生氣:「你搞什麼?!」,「老婆,來!」他拍拍床沿說:「這邊坐,我有話跟你說。」,「什麼事啊?」她擦掉畫歪的眉線,坐到床沿,他一把勾住她的脖子,涎著臉湊近她的耳邊:「來幫我紓解、紓解啊~」,「你發什麼神經!」她把他的手一把摔開,一臉不悅的說:「我上班都快來不及了,還幫你紓什麼解!」她站起來,對著鏡子繼續描畫眉毛,他嘻嘻笑著:「是妳自己說我壓力太大,需要紓解、紓解的呀,來嘛~不要害羞啦~」,他老婆沒再理他,描好眉毛、塗上口紅、戴上手錶,看到他還歪在床上,不禁瞪著眼睛:「你再不起床就真的遲到了!」看到他還在嘻皮笑臉,她有點發火:「我不管你了啦!」說完,轉身走了出去,聽著她甩了房門、關上大門的聲音,他自言自語說:「這次真的不理我喔?」接著,他突然想起:我不是有養一隻貓?念頭剛完,聽到房外傳來一聲喵嗚~他不禁笑了起來:「真好!真好!果然是夢,想啥就有啥!哈哈~」他掀開棉被起床,走到門邊,開門出去找貓。
陳智民看著一階又一階的樓梯,發現自己正在爬樓梯,他有點想笑:又換場景啦。這樓梯又高、又長、又陡,四周黑漆漆的,眼前只有數不清的階梯,爬吧,反正就是要爬,他邊拾級而上、邊這麼想著,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,正感覺就要爬到頂端了,這時候,他忽然覺得有人從上面走了下來,雖然他眼前還是只看得到階梯,可是,他心裡卻非常的清楚:是個女孩子,一個長頭髮的女孩子,穿著白衣黑裙的學生制服的女孩子,他甚至還清楚的知道,這個女孩子的腳上穿著白色短襪和黑色學生鞋,他也弄不清楚,為什麼自己會這麼清楚的知道她的穿著,可是,他有點奇怪:為什麼我感覺不到她的臉長得怎麼樣?突然,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恐懼感擁上來,他明確的知道:她不是人,是鬼!想到這裡,他背脊發涼、汗毛直豎,他停下腳步,很想轉身就逃,可是身體動彈不得、完全不能自主;他只能眼睜睜站在這裡,聽著上面腳步聲慢慢接近,然後,一雙穿著白襪黑鞋的腳,一步、一步、慢慢地從上而下的走到他的眼前。
陳智民張開眼睛,發現自己正在煙氣騰騰、人聲鼎沸的火鍋店裡,面前一個小鍋,冒著白煙、啵啵做響,「呵呵呵~呵呵呵~」他開始無意識的笑了開來,他一邊笑、一邊虛浮的拍著手,他越笑越大聲、越笑越大聲,他笑得前仰後合、他笑得兩手亂舞、他笑到猛拍桌子;兩旁的食客,紛紛停下了動作,有的用滿臉狐疑的表情看著他、有的在一旁互相交頭接耳、竊竊私語,甚至還有的開始跟服務生要求換座位;一位服務生走了過來,問著他:「先生,你還好吧?」,「好!很好!我好的不得了!」他手肘靠在桌上,一邊搖頭晃腦、一邊用著食指凌空虛點,他這邊點過來、那邊點過去的,邊點邊說:「我跟你們說一個秘密喔,這個秘密只有我知道喔!」他食指憑空劃過來劃過去的:「等一下喔,這裡會爆炸喔,不過喔,你們不用怕喔,因為喔,你們都不是真的,都不是真的!」服務生看他語無倫次的,於是跑去求援,一會兒,一個年紀較長的過來:「先生,我是這裡的店長,我不知道你怎麼了,不過,請你不要騷擾我們的客人,如果你再繼續胡說八道,我會報警處理!」他眼睛瞅著店長,彷彿看著什麼再好笑不過的東西般的笑不可遏,他指著店長:「哈哈哈哈~店長、店長,你是店長喔,哈哈~我跟你說喔,你也是假的、不是真的喔,我跟你講…等一下會爆炸喔,會大大的、大大的爆炸喔,哈哈哈哈~哈哈哈哈~」他邊說邊比畫著,那個店長臉色沉了下來,轉身走去打電話,這時,他心底,忽然,有個預感,「來了。」他笑著喊;果然,「轟」一聲,廚房那頭發生氣爆,強烈的爆震氣波,將他震得往後直撞了出去,他撞翻桌子、撞倒盆栽、撞穿玻璃、摔到路上。

陳智民張開眼睛,迷糊之中,看到前方一部超大尺寸的液晶電視,正播放著伴唱帶,耳朵裡傳來震耳欲聾的音樂以及五音不全的歌聲,這下子他完全明白:我在KTV的包廂裡。他歪在沙發上,看著包廂裡男男女女十數人,正在盡情的唱著、笑著、鬧著,「唱吧,用力的唱吧,等一下就什麼都不是了!」他喃喃自語著,旁邊一位年輕的男子,似乎聽到他的聲音,於是湊了過來、扯著喉問:「你剛剛說什麼?我沒聽清楚!」,「你誰啊?」,「嗄?小陳,我看你是喝醉了是不是?連我都不認識,我小張啊!」他心裡這時候全都想起來了:「對、對!你是小張,是我的同事小張,我怎麼會不認識!」陳智民軟軟的舉著手,一個一個的點著,嘻嘻笑著說:「妳是小鳳、你是李至德、她是MISS.王、他是小凱、你是羅文彬、她是徐玉華!」他一個、一個的點名過去,最後,他乾脆站了起來,用手指著拿著麥克風、眼睛盯著螢幕、正聲嘶力竭吼著的一個頭頂微禿、小腹凸凸的男子,大大聲的說:「他...他...他是我們的豬頭老總啊!哈哈哈哈~你們都是我的好同事、好夥伴,我怎麼會不認識咧!哈哈~哈哈~」,老總聽到豬頭二字,停了聲音、放下麥克風、臉色鐵青,大家看到他居然直接嚷出私下封給老總的外號,都靜默了下來,一時之間,氣氛變得十分尷尬;包廂裡,除了音箱不斷傳送的音樂外,只剩下陳智民嘻嘻嘻嘻、哈哈哈哈的傻笑聲;小張趕緊把他拉坐下來,低聲埋怨:「你喝太多了吧你!怎麼這樣亂說話啊!」,「誰說我喝醉?你要我喝醉嗎?好啊,那我就喝給你看啊!」他站了起來,開始亂拿、亂喝,也不管杯子裝的是酒、是茶、還是水,反正拿到就喝、拿到就灌,「唱啊!唱歌啊!怎麼都不唱了?」陳智民邊灌邊嚷著:「大家唱歌啊!現在不唱,一會兒就沒得唱了!哈哈!哈哈!」一夥兒十數個人都默不作聲的看著他種種奇怪的舉動。
「呃~」陳智民打了個酒嗝,開始有種飄飄然的微醺感,他丟掉手裡的杯子,對著一屋靜默的眾人說:「我要去尿尿~」,然後踩著搖搖晃晃的腳步走到門邊,他伸出手握住門把,忽然又回頭對著大家大聲的說:「你們都是假的!假的!假的!」然後,開門出去;過了好一會兒,陳玉華首先打破沉默:「老總,你別聽小陳胡說八道,他喝醉了,你不要怪他。」,「對啦、對啦,老總,他每次都這樣啦,喝醉了,就亂說一通!」羅文彬跟著接腔,於是,大家開始,你一言、我一語的,一邊試圖為這尷尬的場面打圓場,一邊在心裡暗暗的怪著陳智民破壞氣氛。
陳智民走出了包廂,一邊扶著牆壁、一邊搖來晃去的走著,兩邊不同的包廂裡,傳來不同的音樂聲,他突然有種寂寞的悲涼感,「唱吧!盡情的唱吧!等一下就什麼都不是了!」,他恍恍惚惚的往洗手間方向走著,經過了電梯時,他停下了腳步,呆呆的看著電梯,忽然忘記了自己要幹什麼,他站在電梯前,歪著頭想了一會兒,伸手按了下樓鈕,電梯門打開,他無意識的走了進去,沒有伸手按下任何樓層,一會兒電梯門關了起來,電梯裡三面鑲著鏡子,他看著鏡子裡重疊對映照出無數個的自己,忽然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,他額頭抵在鏡子前,舉起手、指著鏡中的自己:「原來你就是我,那我又是誰?」鏡中人無語。
電梯門又開,一位年輕的服務人員走進來,看到他頭抵著鏡子喃喃自語,見怪不怪的在心中想著:又是一個喝醉了的!服務員制式化的開口問他:「先生,您要下樓嗎?」陳智民根本不認為上樓或是下樓對他來說到底還有什麼分別可言,於是便隨意的點點頭,服務員又問:「幾樓?」他實在不認為到這一樓或那一樓有什麼不同,就隨便說:「樓下。」服務員撇了撇嘴,分別按下了三樓和一樓,三樓到,服務員走了出去,電梯門關起來,又只剩下他一個人。
一樓大廳裝潢的氣派輝煌,陳智民走出電梯,覺得:再氣派也是沒用,反正都不是真的!他飄飄惚惚的走往大門,門邊的服務生一邊拉開厚重的玻璃門、一邊彎腰躬身的說:「謝謝您的光臨。」他走了出去,站在門外,茫茫然的看著人車稀少的清寂馬路,一旁的泊車小弟迎上前來問他:「先生,取車?還是要幫您叫車?」他想到自己應該是開車來的,所以回說:「我開車來的。」,「那麻煩您的號碼牌給我幫您去取車。」他伸手到褲袋裡掏摸一陣子,拿出了一張號碼牌,泊車小弟接過號碼牌,自行取車去了,陳智民一個人站在路邊,夜風吹來、酒意上湧,他開始覺得不耐煩了;泊車小弟將車開過來,陳智民拿出皮夾,隨便掏出幾張千元大鈔,塞進泊車小弟手中,然後坐進車內,油門一踩,揚長而去;泊車小弟看到兩三千元小費,有點樂不可支的想:果然是個喝醉的。
陳智民雙手握著方向盤、兩眼死死的直視前方,他開始生起氣來,想到自己一直做夢、一直做夢,夢醒還是夢、再醒還是夢,到現在還在沒完沒了;他越想越生氣、越想越生氣,油門越踩越重、車速越來越快,他開始大喊大叫了起來,最後,乾脆打開車頂天窗,抬頭看著那一小方的天空,大叫:「幹!你還要玩我玩多久!我是殺人放火還是強姦搶劫!啊!我做了什麼壞事!要讓你這樣玩我!你玩夠了沒!你說啊!你說啊!」他完全不管車子歪來撇去、也不管前方有路沒路、更不管會不會有撞車的危險,反正,這一切都是夢!都是夢!都是夢!

砰~陳智民的車子撞上了停靠在路邊的貨櫃車斗,整輛車全擠進了貨櫃車斗下,在強大的撞擊力道下,車頭全部擠成一團、將陳智民死死的夾住,他張開眼睛,頭頂不斷湧出的血液模糊了他的視線,他全身完全動彈不得,只剩下脖子可以勉強的微微轉動,他低下眼睛,看著鐵片、鋼條穿入他的胸口,他完全沒有痛的感覺,他笑了起來,鮮血從嘴裡汨汨的湧了出來,他意識開始模糊,嘴裡喃喃的說著:這不是真的,這全都是假的、假的、假的......


陳智民說這全都是假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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